.拖了很久的《on 异常事件搜查官》paro， @石更口羅✧✧ 点的，但只借用了其中SNRC的设定，其他全为杜撰
.角色犯罪者设定，不打tag了
.于是这就是长篇集最后一篇连载啦，之后就只填坑不开坑了
《Orion》
那是一栋十分扭曲的建筑。
“扭曲”的定义是该建筑全身上下没有一道直着的线条，全数由曲、弧、折、角、圆组成，且通身雪白，远远看去，像一颗会反射虹光的海螺，非常难以描摹和打理。
如果它出现在巴塞罗那，那么它也不是那么怪异，但它出现在S市郊外，且隶属国家机关SNRC。
SNRC全名十分唬人，约莫由“精神”“神经”“人体”“研究中心及试验机构”几个关键字组成，挂羊头卖狗肉，其真身为为关押犯罪科学家和猎奇杀人犯的隔离矫正设施，孙翔还在警校时就质疑花纳税人的钱设立这么一个地方有何必要，但教官王杰希简单地回答：“以毒攻毒，以眼还眼。”鉴于他大小眼的生理特征人尽皆知，孙翔十分怀疑他说了一个冷笑话。
毕业后孙翔进入特别行动组，一路晋升几乎忘记了SNRC的存在，直到江波涛收到一封邮件，笑着对他说明天带他去长长见识。
语气轻松诙谐，宛如带他去一家蟹粉小笼做的地道的馆子，下了车他才知道，江波涛说的长见识原来是参观高级精神病院。
孙翔十分痛心，他特地没吃早饭留着中午吃蟹粉小笼。
江波涛却将他的痛心解读为对这奇葩建筑的惊叹，谆谆科普：“这栋建筑的名字叫'爱情'，由……奖获得者方士谦一手设计而成。”
他说了一个舌头打结的奖名，孙翔不明觉厉，纳闷问：“为什么这么厉害的人会给疯人院做建筑设计？”还设计得很像神奇海螺？
“哦，”江波涛答，“因为他强烈要求要为自己即将入住的地方做设计。”
“……”合着已经进来了？！
孙翔看着神奇海螺一阵无语，江波涛忍不住打开手机合影留念，周泽楷眼尖，最先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
他走上前去，对方却不按牌理出牌，在他伸出手前一秒开门下了车。
周泽楷手伸了一半：“前辈。”
“小周啊，”来人会错意似的握上他的手，“精神不错嘛。”
一场乌龙还演得十分领导派头，孙翔忍不住问：“那谁啊？”
江波涛却已经摆开架势迎上去：“哈罗叶前辈。”
对方又十分领导派头地与他握手：“哈啰哈啰。Nice to meet you.”
孙翔就站在他们后边，眼见自己不握也不行，只得硬着头皮伸出手去：“叶叔叔好。”
江波涛急忙纠正：“没大两岁，叫哥哥。”
“……叶哥好。”
叶修浑不在意，散漫随意地与他握手。
孙翔这时二十出头，非常年轻，眼瞳明亮得像一头鬃毛抖擞的雄狮，他褐色珍珠般的眼里，映出叶修苍白、虚胖、熬夜过度的脸，以及眼下的黑眼圈和下巴新鲜冒出的胡茬。
他走后孙翔下意识把手往裤子上抹，问江波涛：“他谁啊？”
“都说了姓叶，”江波涛提示他，“报上经常出现的叶委员是他父亲……”
原来是政字头，孙翔咕哝：“那来疯人院视察也不用三个人保驾护航……”
“是不用，”江波涛说，“但上级主管单位要来SNRC提人要有两个现役特警在场，这是规定……”
“嗯？”孙翔觉出哪里不对，“两个，那你和周泽楷不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带我？”
“都说了带你来长长见识。”
“………………”
那边厢周泽楷已经和SNRC工作人员进行完了一套安检手续，确信叶修拿来的提人申请正确无误，他向江波涛看了一眼，江波涛立刻会意：“小周你跟叶前辈进去提人吧，我和孙翔在外面守着。”
周泽楷点点头，向叶修看了一眼，后者已经合拢行李箱示意他可以先走。
为保障高智商及高杀伤犯人的心理健康，SNRC在安排牢房时给予其极大的自由度，像方士谦早在设计时就在顶楼给自己留了一片阳光温室。
而他们要找的人在地下。
环状楼梯深深向下盘旋，精密设计过的角度却不会让人觉得累，只是有些微的不真实感。
走到一半，叶修突然想起什么，问周泽楷：“有没有刮胡刀和肥皂，我洗把脸。”
周泽楷摇头，于是他们只得又折返。
叶修刮完胡子洗完脸，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他问周泽楷：“怎么样？”
“破了。”周泽楷瞅着他下巴上一道血痕。
“嘶，我就觉得有点疼，”叶修咧嘴，“还是不熟练……得了，咱们走吧。”
周泽楷将文件姓名同门上ID比对三遍，向叶修确认：“苏沐秋？”
“对。”
他点点头，掏出门禁开门。
方士谦给了建筑艺术扭曲的外形和科学舒适的内在，却执拗地将颜色固定为白色，所有房间的墙皆一片雪白，和漆成耐脏深色的普通监狱形成鲜明对比。
爱情就该是白色的，或者只是单纯的精神污染。
那种白是令人不舒服的白，神经质的一尘不染，以及充满讽刺意味的白色囚服，在光下更显得毫发毕现。
苏沐秋坐在这一袭极易被衬出瑕疵的白色背景里，却仿佛没有瑕疵。
他戴着白色的眼镜，在白色桌上对白色的电脑打字，见到他们进来头也不抬，只是问：“什么时候了？”
周泽楷以为他问几点，叶修却说：“十年。”
他从走进来即注意到，这座建筑没有钟表，也没有任何可以窥视时间流逝的东西，室内灯光明亮，然而窗子仅作装饰，并不能看见日月西沉，四季变化。
生理感官被搅得一片混沌，设计师对囚犯恶意深沉。
苏沐秋在这里待了很久，却并不知道有多久——十年，他从十八岁入狱至今，刑期刚刚过了十年。
他点点头，没有话继续与他们说，似乎漠不关心。
周泽楷也很沉默，他站在门边担任守卫职责，叶修却饶有兴趣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最终拖来一张椅子坐在犯人对面。
“苏沐秋，”他说，“恭喜你被选入CTZL计划，我是你的监视官叶修，特地来接你出狱，不用太感谢我。”
苏沐秋没抬头，手上依然敲键盘敲个不停，叶修说：“你不用费力查具体资料，这项计划性质特殊，连我在内也只有很少人涉入其中，传达文件全是纸质，就是怕你这样的骇客随便乱读。”
苏沐秋问：“CTZL是什么？”
“重头再来，拼音，”叶修很得意，“我想出来的，本来他们要叫'再世为人'，我嫌太土，重头再来是不是要好上很多？”
苏沐秋没管他的自夸：“我可以出狱？”
“在我的监视及带领下，”叶修说，“准确来说，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而且是假释，不过你可以靠将功赎罪换取CL点数，积累到一定程度折算刑期，最终达到提前出狱再世为人的效果。”他特地指指自己的眼睛，“不用太担心，我的视力是5.2、5.3。”
“真令人感动，”苏沐秋说，“不过我不需要。”
“不要这么急着拒绝，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好机会还是留给最需要的人吧，我看顶楼那疯子就不错。”
“苏沐秋，”叶修又叫他，“除了自由，你们享有最高级的人权保障，现在连自由都在嘴边了，出去又不会被乱枪打死，你怕什么？”
他说的太过可疑，苏沐秋忍不住看周泽楷，周泽楷说：“真的没有。”
他想一想：“我们只带了三把枪。”
苏沐秋说：“我不需要自由。”
叶修恨铁不成钢：“这鬼地方你也待得下去？连镜子都没有，刮胡子都得盲刮，方士谦就是个虐待狂……”
“我在这鬼地方待得挺好，盲刮也很熟练，”苏沐秋打发他，“你不用游说了，我对外面没有留恋。”
叶修沉默。
他以为这沉默是妥协，却见对方与周泽楷交换了个眼神，得到许可后从怀里掏出一只手机。
他想干什么？苏沐秋想，在狱里还打110？
叶修拨通一个号码，将手机平置在桌面上。“要知道，CTZL计划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参加，是有人写信为你陈情求资格，一直写了一千封……”
电话接通，女孩子的声音传来：“喂喂？”
苏沐秋眼神一变抄起电话：“沐橙……”
““哥哥？！”女孩子听起来欢欣喜悦，“太好了，这么说是今天，叶修去接你了！”
她的声音和记忆中不同，不复当年稚嫩，但听起来并不饱经沧桑，苏沐秋有些欣慰：“沐橙……”
他说：“你不用……不用为我想办法……我在这里很好……”
“哥哥，”她说，“我见不到你，你也见不到我……”
苏沐橙哽咽：“我十分想念你……我、在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
“但是……”苏沐秋说，“其他人……”
“管他的其他人！”苏沐橙似乎举着什么东西，把那个东西重重一放，苏沐秋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哎哟女警姐姐你轻点那是我胳膊”的声音，苏沐橙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话，“我已经是大人了，我明白哥哥当年做了什么……即使如此，我并不觉得哥哥是错的……”
“起码……”她声音复又软下来，“起码不至于我们这辈子不能再见面……”
她不再说话，那边像是下起了连绵细雨，苏沐秋心软得不能再软，只得安慰她：“沐橙别哭，哥哥都听你的……”
那边立刻小雨转晴，简直让人怀疑雨有没有下过。“那说好啦！”苏沐橙开开心心地说，“你好好表现，出狱了我去见你！”
“好好，”苏沐秋说，“但你也不能随便相信别人……”他板起哥哥架子，教训她：“你怎么知道这计划真的假的？”
“真的呀，是真的，我跟前辈确认过了，哥你见到叶修了吧？”
他这才正眼看向进门开始就一直对他露出笑容的男人。
她说：“他就是第一个攒齐CL点数从SNRC出来的人——”
“我说。”
“什么？”江波涛换了一个拍照APP。
“只有队长一个人进去没问题吗？”孙翔用鞋跟磕了磕墙壁，“里面不是不是高武力值的疯子就是性格扭曲的疯子？”
“唔，”江波涛想了想，“按规定把人带出来才需要两个现役特警在场，只是会面的话有小周一个人监督就够了……而且你也用不着那么担心。”
“我才没有担心啦！”
江波涛“好好好”地给照片加上滤镜，这才继续说下去：“他们这回见的不算是‘高武力值的疯子’，起码对小周来说不算是。”
“那就是性格扭曲的疯子了？万一他们要是给队长洗脑不是很危险？”
“你是喜欢看X战警那一派啊？”
“我喜欢什么跟话题没关系吧？！”
“好好好，”江波涛收起手机，“就算里面关的是汉尼拔，只要小周在对方开口之前先动手就好了。”
“……也是。”孙翔被说服了。
“对吧？”江波涛心满意足。
孙翔又原地拿鞋底扫了扫土，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我说。”
“嗯？”
“SNRC的筛选基准是怎样的？”
“孙翔，”江波涛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想住在这么棒的建筑里的心情我很了解，但以坐牢为前提去犯罪可不行啊！”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啦！”孙翔无语凝噎，“只是在想浪费纳税人的钱也要养着的是什么罪犯而已！”
“……那种事去问小周可能更快……”
“？”他声音太小，孙翔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不，没事，就让我拿手边的例子举例好了，SNRC的筛选标准——”
“——‘之后有机会可以用上的人’。”
叶修托着下巴回应对方的审视，笑法毫无紧张感。
“你应该觉得高兴才对啊，即使是十四亿的人口大国，被授予这份殊荣的也是凤毛麟角，搞不好比高考的竞争还要激烈一点呢，我听说H市的卷子还是挺难的……”
“我没高考。”苏沐秋说。
“啊，好吧，”叶修放弃和他聊天，转头问周泽楷，“小周你怎么看？可持续人才的回收再利用……”
周泽楷想了想，欲言又止。
“很环保是吧，我明白的，”叶修也放弃了和他聊天，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希望你能明白大家为了让你重返人间做出的努力，干脆利索地签下这张单子。”
说着他从随身携带的手提箱里抽出几张纸，向苏沐秋推了过去。
那是一份乏善可陈的雇佣合同，苏沐秋看他，叶修摊开手：“正当雇佣，会支付相应的报酬，毕竟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府机关——”
合同里一切细则都一本正经得挑不出毛病，苏沐秋翻到最后一张，在最后一张的边角上捻了捻，突然撕下了一个角。
周泽楷眉头一动，叶修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苏沐秋在撕掉一个角的边上揭了揭，将一张正常厚度的复印纸扯成两张极薄的纸，一份是雇佣合同的最后一页，而另一张——
他举在眼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手术知情同意书’？”
叶修做出一个“正如你所看到的”的手势。
苏沐秋瞥了他那个包一眼：“我猜里面还有一张我的死亡确认书。”
“回答正确，”叶修说，“毕竟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府机关，将无期徒刑的囚犯随随便便带出去总是不好的，要考虑社会大众的舆论和被害者的心情。”
“死囚犯就没关系了吗？”
“死囚犯会在摘取捐献器官后立即火化，毕竟我们的宗旨是循环再利用的可持续性发展，”叶修说，“不过你大概是急性器官衰竭引起的猝死吧，所以说没日没夜的玩电脑是不好的。”
“既然我已经被火化了，你要怎么把我带出去呢？”苏沐秋恶意地嘲弄着，“难道是让我跟后面那位警官交换衣服吗？”
“怎么会，你不适合穿警服啊，”叶修说，“对了，说到这里，小周，今天天气预报好像说会下雨来着？”
“我没看到。”
“是阵雨嘛，毕竟这鬼天气随时可能变天，”叶修说，“如果真的下起来，我从这里带把伞出去他们应该不会在意的吧？”
他手上没拿任何东西，然而那只手很明显地向苏沐秋伸开，像是催促他快些签字，放弃‘苏沐秋’这一身份似的——
他促狭地挤了挤眼睛：“你的兴趣真变态，抖S吗。”
“那应该让你当椅子才对。”叶修笑着回应。
“举个例子。”江波涛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栗子举到孙翔眼前。
“……我比较在意你兜里为什么会放着零食。”
“哄小孩用的，”说着他把剥好的栗子放到孙翔手里，重新抄回口袋，“假设，你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
“几岁？”孙翔问。
“这很重要吗？”江波涛说，“好吧，十四十五岁，大概那个年纪。”
“了解，我有个十四五岁的漂亮妹妹，然后呢？”
“我好像没加‘漂亮’这一前提？”
“那可是我妹妹，当然长得漂亮，”孙翔说，“不要管那些细节，我和我妹妹相依为命，然后呢？我们没有父母了？”
“应该是没有了，就当做没有吧，总之，你是你妹妹的唯一监护人。”
“嗯。”孙翔一脸认真，“我会赌上生命保护她的。”
“你好入戏，”江波涛赞许地说，“然后，有一天你妹妹的同学向你求助——”
“长得漂亮吗？”孙翔再一次发问。
“……不如你妹妹漂亮，”江波涛补充细节，“那个同学长期受到班主任的猥亵，不胜其扰，但一直辛苦地忍耐着，终于，班主任已经不满足于猥亵她一个人，将目光投向了你妹妹——”
“这个混蛋！”孙翔攥紧了拳头。
“——接着，你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样？！”孙翔说，“报警！送他上法庭！告他到倾家荡产！——在那之前我要狠狠揍他一顿！”
江波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很好很好，你没有任何违法犯罪的资质，我放心了。”
他手上还有糖炒栗子粘的糖，孙翔挡掉他的手：“这又怎么样？是什么测试题吗？能用几种方式解决这个混蛋？”
“是啊，”江波涛说，“我的话限定在法律容许范围内应该能想出九种，小周大概能想出三种左右，不过我们都不是故事的实际当事人。”
“这个故事里的那位哥哥，”他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把班主任阉了。”
“阉……”
孙翔脸上一下子变色，江波涛拍拍他：“别担心，对一般人来说要准确无误地进行这种外科手术并确保手术对象不感染不并发不死亡是极其困难的——所以他很明智地并没有亲手这么做，而是通过心理暗示让对方以为自己真的被阉了——人贵有自知之明，这点我可以给他个高分。”
小年轻一脸不解，江波涛由此判断出他没看过《水果硬糖》：“你知道那个故事吗？封闭一个犯人视觉在他手腕划一个口子，并整晚开着水龙头保持滴答声，犯人因失血过多衰弱致死，其实伤口早就止血了，一切都是他的心理作用——类似还有在没插电的冰箱里被冻死，空气充足的电梯里被憋死——脑对于人类的影响是其他器官无法比拟的，医学上也是以脑死亡作为真正的死亡判定。”
他声音轻快地像是一支歌：“跟踪、监视、非法入侵住宅、限制人身自由、人身伤害并恐吓——他犯的法一只手都数不完，但未成年，本来不至于判这么重。”
“本来？”
“本来的意思是‘做一次就收手’，”江波涛说，“大概是尝到了甜头吧，没被告，没留下痕迹，对方屁滚尿流地调走了，妹妹的安全也得以保护，于是他在网上开始募集其他对学生出手的教师信息……”
“？这家伙打算替天行道吗？”
“怎么可能，他收费的。”
“收费？！”
“嗯，你猜收多少？”江波涛笑着说，“不难猜，一次九百九十八。”
“……”孙翔彻底无语。
电视购物里会出现的、开玩笑似的数字。“但是啊，”江波涛说，“细想的话，又不是一个拿不出来的数字。”
压岁钱也好，找人借也好，甚至是偷拿父母的钱也好，都不是一个下定决心搞不到手的数字，虽然可能会被父母询问。“……不过那样反而更好吧。”
在买凶之前，在花钱雇佣陌生的“杀手”施以惩戒之前，能先跟父母说就好了。
但是一个也没有。
支付了规定款项的她们，一个说着“我与父母商量了”的也没有。
“因为经历了那样的囚禁和恐吓很羞耻，几乎全数男性都没有报案，独居的话就潜入对方家里去，和家人一起住的话就约出来绑架——”
说到这里江波涛顿了顿。
不走运啊，孙翔觉得他的唇语似乎是这么说的：“怎么了吗？”
“虽然只是暗示恐吓，但最后还是搞出人命了。”他说，“很讽刺吧，猥亵犯居然心脏不够强劲——心脏病发作被吓死了。”
“故意杀人，犯罪情节恶劣，连续作案十余起，没有悔意，并且——”
“——在最后一次作案前刚刚成年。”
叶修看着他，责怪他：“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啊，这说的是你的事吧？”
“所以呢？”苏沐秋问，“这牢里关的难道不是每一个都比我情节严重？况且我只是不走运而已。”
“不走运？不见得吧？”叶修嗤了一声，“求仁得仁，这难道不是你精心计算后的结果吗？”
“你不是因为犯罪而坐牢，而是为了坐牢而犯罪，没错吧？这一系列兜圈子似的扭曲的犯罪方式，正是你为了进入SNRC铺下的敲门砖。”
苏沐秋看着他的眼神变了一种。
“如果他不死就糟了，如果那时候你没成年就糟了，如果你的律师再给力一点就糟了，但就是这样这样一切顺遂的结果，才让你在这里蹲了十年。”
“真厉害啊，”叶修吧唧吧唧鼓起掌，“虽然你是假装成反社会的疯子，但能做到这样也确实有点疯劲了，我为你的行动力和创新精神感到佩服。”
“……且不说我是真疯假疯，”苏沐秋嘲讽地说，“按你说的，这一切岂不是很不合情理？我为了坐牢而坐牢，抛下亲生妹妹十年于不顾，正常人会这样干？”
“不，这恰恰可以说明你为什么这样做，”叶修说，“当然，这是需要极大的赌徒心理的，就让我用时光回溯的方式解释吧。”他将一只手在苏沐秋眼前合拢又展开，“现在，你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或更早之前，你在家里收拾东西时发现了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保单，”叶修说，“是你父母去世前为你兄妹俩投下的巨额保单。”
“这很正常，很多父母都会在新生儿诞生时为他们买下保险，以备不时之需，但是你在保险细则里发现了一个特殊的条目。
“那就是——如果苏沐橙在成年前失去所有法定监护人看护，她将获得一笔数额惊人的巨款，是你们正常工作一辈子也无法赚到的。
“但是这样还不够，你不可能为了钱置未成年的妹妹于不顾，你需要让自己涉入危险但又不是那么的危险，你要确保自己能活着照顾你妹妹，但如果是普通的犯罪坐牢反而会让她遭受身边其他人的白眼。在交男朋友的角度上，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大舅子可比一个“有限期出狱”的大舅子受欢迎多了。
“于是这个计划被搁置下来，直到你知道了SNRC的存在。你列了很多计划，为了合情合理又不伤天害理地进入SNRC，而当你妹妹的朋友向你求助时，你知道机会来了。
“这也是你不肯出去的理由，在你的设想里，一个没有你的人生才是你妹妹'完美的人生'，你的出现只会让她'完美的人生计划'蒙上污点，你不能接受自己的计划横生枝节，还是由于你自己。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认命吧，沐秋。”
苏沐秋冷笑一声：“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测，逻辑上根本错漏百出……”
“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叶修向后一靠，把腿架到雪白的桌子上，从兜里抽出一根烟点燃。
“只有正常人才会追求情理和逻辑，”他吐出一口烟，教育小屁孩似的指点他，“真正的疯子是能为犯罪造出一间屋子，再造出一间屋子把自己关起来那种人，你这样计划周密畏惧失败的只是有些天分的普通人，不要试图在神经病里装神经了，我都快笑尿了。”
苏沐秋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动作之大，键盘和转椅都被牵到一边，像在水面荡起一圈涟漪。
“这么说的话，看不起我的你又是什么人？”
叶修没答话，只是掸落积聚的烟灰，又抽了一口烟。
“……怎么进去这么久，”孙翔用脚拢起地上的栗子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会在里面出了什么乱子吧？”
“应该不会，”江波涛蹲下去用纸巾把栗子壳团到一起，“有小周跟着呢，再说还有叶修前辈，他对这里很熟的……”
“工作人员吗？”
“不是啊，”江波涛说，“他在这里住了五年吧？十五岁才出去的。”
“？！那个人？！”
他眼睛本来就大，一瞪起来眼珠简直像要脱框而出，江波涛忍不住感叹了下：“我没跟你讲过吗？派出所值班警察最大噩梦的原型就是他。”
“没，你不要讲了……”孙翔突然想到自己也不会有机会在派出所值班，“……那你讲吧，不要太吓人。”
“也不是很吓人，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江波涛将纸团扔进垃圾箱里，“那是一个月亮很圆的夜晚，值班警察是个新人，那个片区一直很平静，晚上也基本不会出什么事，就在他百无聊赖地快睡着的时候。
“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子走进来，报了案。
“值班警察很害怕，急忙替他叫了救护车，但是小孩子很平静，口齿也很清晰，身上没有外伤——对，那些血并不是他的——
“然后他说——”
“'我杀了我弟弟。'”
叶修十分平静，口齿清晰地说。
“很正常吧？疯人院有你这样伪装成神经病的普通人，那人群里也可能有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十分有条不紊地叙述了自己是如何用刀捅死了他的双胞胎弟弟叶秋，并且把他和凶器一同推进了湖里毁尸灭迹，因为叙述得实在是太真实了，当晚就成立了特别小组连夜打捞尸体。
“结果别说是人了，连只狗的尸体都没有找到，这时候他家里人赶来，告诉警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是独生子，”江波涛说，“叶家也从来没有一个叫叶秋的孩子。”
“报假案……”
“对，这件事最后是当报假案处理的，毕竟既没有凶器也没有尸体，甚至连受害人都不存在，只是徒劳的兴师动众，再说来，一个十岁的孩子能不能完成他说的犯罪过程都很难说……”
“但是那些血……”
江波涛摇了摇头。
“没有查出来，”他说，“血型和他的一样，但并不是他的，也在报失人口里找了几轮，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这是为了什么呢？”孙翔目瞪口呆，“中二？吸引大人注意？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说谎了？”
“因为他一直坚持自己杀了人，最后不得不用了测谎仪。”
“结果是？”
“从仪器的结果来说，他没有说谎，但那个年纪的孩子，把臆想当做现实也是很常见的事。”
“但是，既然没有杀人，把这么小的孩子关进精神病牢里也很奇怪吧？”孙翔说，“不说未成年人保护法，就连他的父母也不可能同意……”
“是的，所以这又涉及到这起事件第二个诡异的点。
“他的笔录。”
讲到这里江波涛突然换了个话题：“孙翔，如果让你复述一个故事，你能保证多少细节不出错？”
“这……”孙翔仰头望天想了想，“以前上课默特写八九成吧，故事的话就不好说了……”
“嗯，”他说，“王老师给你们上过课，你应该知道人的回忆往往是添加了主观滤镜，尤其是没有特地去记某些事时，这些细节在不同时候回忆时往往是模糊、不确定、甚至可能是自相矛盾的……这些情况都非常正常。
“但是叶修——他事件当晚跟警察的叙述到结案时最后一次笔录，内容都是完全一致的。”
“！这不就是背故事吗？”孙翔叫起来，“这正说明他在说谎啊，不可能任何时候回忆一件事说法都一样的！”
“是啊，“江波涛说，“但那是对我们……”
“……？”
“他的家庭教师说，他第一次接触圆周率就能背到两万位以后……日常生活的细节也绝不会记错。”
你明白吗？
“你明白吗，孙翔，”他说，“那孩子是神通，是个记忆方面的天才。”
听起来很厉害，但孙翔只想翻白眼：“可他杜撰了并不存在的事对吧？明明不存在的事却硬要说发生了，这不就只是个死鸭子嘴硬的小鬼而已吗！”
“或许是吧，”江波涛也笑了出来，“总之那时候各大心理学儿童教育学专家组织了会诊研究他这起案例，最终张新杰教授主张将他送进SNRC，那时候这里还是个比较正常的研究矫正机构，挂名转为特殊监狱是后来的事。”
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站了起来，回身望着这座造型扭曲的建筑。
“……或许有些事是凡人永远也理解不了的。”
“理解不了比较好啦！”孙翔在后面强调，“绝对比较好！”
“是是你说的对……”
“那又怎么样？”苏沐秋抱着胳膊，“你是天才也好怪物也罢，现在是因为用得上我才来找我帮忙吧？有我做得到而你做不到的事，知道这一点你就没什么可充大爷的吧？”
“论厚脸皮我可能不如你……”叶修说。
“喂！”苏沐秋额头弹出一条青筋。
“好好不开玩笑，”他举起手，“我确实有事给你干才来找你，而你也能通过帮我干活获利，筹码都摆在台面上，做不做决定权在你手里。”
“所以，”叶修用脚尖点点桌子，“你要不要签下这份卖身契呢，苏大大？”
苏沐秋看了周泽楷一眼，又看回他：“我拒绝会不会被当场击毙？”
“不会。”是周泽楷替叶修回答。
“你听到了。”叶修耸了耸肩。
他没再犹豫，摸出笔在那份形同放弃“生命”的契约上签下名字。“先说好，”他把文件甩回给叶修，“我不会完全听你的。”
“得嘞，”叶修也不在意，看都不看就把文件掖进包里，从里面提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来，“现在说正事，你前戏可真能浪费时间。”
“怪我？！”
他打开笔记本，输入一个网址。“这是几个月前出现的，”他将显示屏翻过来给苏沐秋看，“已经有报警的受害者了。”
笔记本屏幕上，闪现出一个设计十分恶俗的网站，关键字“代君杀虫”“一次998”像打折传单一样用金色和爆炸框予以突出，还有小小的会发光的刀和骷髅闪闪烁烁。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拙劣。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熟悉。
和十年前，苏沐秋玩笑一般设立的网页如出一辙。
“服务器在国外，ip一直在换，”叶修扶着电脑框，“但我想这点小事对你不成问题。”
听见这句话，苏沐秋扬起眉。
“谁知道呢——”
他摘下眼镜，对他露出会面以来第一个灿若春光的笑容。
“——可别对一把伞要求太高啊。”
【Case No.1 模仿犯】
TBC